2025年2月13日星期四

【现代以色列演义】第20节 回归锡安: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众先驱(一)


  话说历史推进到了16世纪,出于稳定国家政局的考量,奥斯曼帝国苏莱曼大帝(Suleiman the Magnificent)采取了积极推进犹太人归回巴勒斯坦的方针。18世纪中叶,奥斯曼帝国所属之巴勒斯坦北部地区的实际统治者、贝都因部族首领扎希尔·欧麦尔(Zahir al-Umar)经过一系列军事扩张,一度统治巴勒斯坦大部、黎巴嫩南部及叙利亚西部海岸,挑战奥斯曼帝国在当地的统治。在欧麦尔统治期间,他也颁发给犹太人的鼓励政策,吸引犹太人定居巴勒斯坦。
但是,苏莱曼的推进方针也好,欧麦尔的鼓励政策也罢,虽然在犹太人重返巴勒斯坦的进程中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阿利亚运动似乎也得到一定的推动,却远远未能达到统治者们预期的目标。这主要源于两个制约因素:其一,当时的巴勒斯坦经济凋敝、环境恶劣、没有任何人们可以赖以生存的基础设施和卫生条件,若非是被迫离乡背井,鲜有人愿意承担迁徙所需的高额成本和到达之后的诸多不便。正因如此,真正前往定居的大多是虔诚的犹太教拉比和犹太教神秘主义者,因为他们怀着对圣地的敬畏与向往,可以不惜付出巨大代价。其二,面对当地恶劣的生存环境和重重困难,许多归回的移民最终难以坚持,不得不又离开、重新寻找其它的安身立命之处。这些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犹太人在巴勒斯坦的长期定居。
此外,阿利亚运动停滞不前,还有另一个令人吃惊的原因。自16世纪以来,将阿利亚运动作为以色列人复兴国家的理念这一做法,在当时遭到犹太人的广泛质疑和抵制。尤其是持守严格正统观点的犹太教传统主义者,他们认为阿利亚这种想法背离了犹太教的核心教义。在他们看来,犹太人回归圣地应当是一个神圣的有序的宗教过程,而不是世俗的政治运动。这种观点与当时新兴的犹太复国主义思潮形成了鲜明对比。
犹太教传统主义者反对阿利亚运动的根据是来源于他们对“第二摩西”迈蒙尼德对弥赛亚预言的描述的字面指示。犹太人笃信,神会差派拯救以色列的弥赛亚的到来,而迈蒙尼德对弥赛亚是如此说的:“将来,弥赛亚王将崛起,复兴大卫王朝,恢复其最初的统治权。他将建造圣殿,聚集被掳的人(kibbutx galuyot)……任何不相信他或不等待他到来的人,不仅否认了其他先知的言论,也否认了《托拉》和我们老师摩西的言论。”其中,“聚集被掳的人”(kibbutx galuyot)这个概念确实可以追溯到圣经的记载中,不少经文都说神应许将分散于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带回以色列。比如:《申命记》(30:3-4)如此说:“那时,耶和华─你的神必怜恤你,救回你这被掳的子民;耶和华─你的神要回转过来,从分散你到的万民中将你招聚回来。你被赶散的人,就是在天涯的,耶和华─你的神也必从那里将你招聚回来。”《以赛亚书》(11:12)如此说:“他必向列国竖立大旗,招回以色列被赶散的人,又从地的四方聚集分散的犹大人。”这些经文成为犹太教关于弥赛亚时代(Messianic Era)的重要信仰之一,就是在未来,犹太民族将在弥赛亚的带领下回归应许之地以色列。近现代以色列的集体社区体制“基布兹”(kibbutz)这个名字就是取自“聚集”(kibbutx)这个希伯来词。这是旁话。
回头再看迈蒙尼德对弥赛亚的预言解释文字,传统主义者呆板地将之逐字硬搬,他们认为,按照迈蒙尼德的意思,弥赛亚要先到,然后重建圣殿,然后才有被掳犹太人的归回聚集。他们认为:这个顺序不能打乱,否则就是否认先知们的预言、否认摩西五经!弥赛亚尚未来到,阿利亚运动却先要求犹太人归回聚集,这完全是本末倒置,妥妥的异端邪说!这时,阿利亚运动“小荷才露尖尖角”,却“早有异端立上头”,刚刚有点生气,却眼看着要被传统主义者硬生生地扼杀于摇篮之中。
正当阿利亚运动走向低潮之际,到了17世纪,犹太人的社会里突然冒出了一场“弥赛亚运动”。有一个犹太教拉比悍然声称,他就是神应许差派来拯救世界的弥赛亚!
这个自称是弥赛亚的人,名叫沙巴泰·泽维(Shabtai Tzvi),1626年,他出生于奥斯曼帝国的士每拿(Smyrna,就是伊兹密尔İzmir,在今日土耳其境内)。他的家族是塞法尔迪犹太人,是来自西班牙的犹太流亡者。其父是商人,他从小接受正统犹太教育,精通《塔木德》和《卡巴拉》。
茨维天资聪颖,虽精通犹太传统律法,却对《卡巴拉》更为着迷。作为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他虔诚却不拘一格,甚至不惜在禁食日食肉,公然违背教规,因此常被视为特立独行。1648年,年仅22岁的他自称是犹太人期待已久的弥赛亚,并逐渐聚集了一批追随者,形成所谓的“沙巴泰运动”(Sabbatean movement)。然而,该运动的教义核心是相信在弥赛亚时代,传统上被认为是有罪的行为会转变为正义的行为。这种反律法主义教义导致茨维和他的追随者故意违反犹太诫命,当地的犹太宗教领袖认定其言行异端,最终将他驱逐出士每拿。1651至1663年间,茨维周游各地,足迹遍及伊斯坦布尔、希腊、巴勒斯坦和埃及,沿途宣扬自己的弥赛亚身份。1663年,他在巴勒斯坦的加利利与另一位神秘主义者纳坦·阿兹拉提(Nathan of Gaza)相遇。阿兹拉提随即成为他的追随者,并在整个犹太世界大力宣传茨维是救世主的身份。
1665年,一场席卷犹太世界的弥赛亚狂热迅速蔓延。众多犹太人坚信茨维将开启弥赛亚时代,重振犹太民族,重建圣殿,带来世界和平。次年,茨维前往奥斯曼帝国首都伊斯坦布尔,追随者们笃信他将在此建立新的王国。然而,奥斯曼当局视其为威胁,将其逮捕。
沙巴泰·泽维妄称自己是弥赛亚

1666年9月16日,茨维在伊斯坦布尔受苏丹穆罕默德四世(Mehmed IV)召见,他面临两难抉择:要么证明自己是弥赛亚并接受拷打和死刑,要么皈依伊斯兰教换取荣华富贵。出乎意料的是,茨维选择了后者,并获赐新名阿齐兹·穆罕默德·埃费迪(Aziz Mehmed Effendi),并戴上了奥斯曼土耳其人的头巾。此举令追随者震惊,大多数人随即放弃对茨维的错误信仰,但仍有一部分人鬼迷心窍,依然将其叛教行为视为神秘的“弥赛亚考验”,大约300个跟随茨维的家庭也皈依了伊斯兰教,此后,他在奥斯曼政府的庇护下,携带丰厚的养老金在阿尔巴尼亚的乌尔琴(Ulcinj)隐居,直至1676年在那里孤独地死去。而茨维的铁杆追随者后来形成了一个“多纳梅教派”(Dönmeh),他们表面上是穆斯林,私下里仍然保留着犹太教的传统,还痴心妄想地期待着沙布泰·茨维的复活。这个神秘的多纳梅教派后来继续在奥斯曼帝国内部隐秘存在了几个世纪。这是后话。
茨维妄称自己是弥赛亚,搞了一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荒诞剧,引发了一场席卷整个犹太世界的宗教狂热。他的弥赛亚运动导致犹太世界极大的撕裂,许多犹太拉比在此之后更加警惕神秘主义,并推动更加严格的正统犹太教实践。茨维的失败也慢慢地促使了现代犹太教极端正统派哈西德主义(Hasidism)的兴起。不过,茨维的“沙巴泰运动”又带来另一个副产品:阿利亚运动再一次回到犹太人的意念之中,他们又重拾起归回的议题。
茨维的兴风作浪,不仅迷惑了当时的犹太教世界,也迷惑了当时的基督教界,其中就有英国17世纪中期的一个激进宗教政治团体“第五君主派”(Fifth Monarchists)。当时正值英国内战时期,英王查理一世(Charles I)与以清教徒为主的议会军之间爆发武装冲突,这场对抗最终演变为英国内战。属于清教徒的第五君主派的核心信仰植根于千禧年主义(Millenarianism)和基督教末世论,认为根据圣经《但以理书》中的预言,世界历史由四大帝国(巴比伦、波斯、希腊和罗马)统治,而第五个帝国即将到来,届时基督将亲自统治世界。基于这一信念,他们积极采取行动试图推翻当时的英国政府,以此为基督的统治扫清障碍,迎接他们眼中即将来临的神圣统治时代。这一时期,英国新教各派蓬勃兴起,其中包括长老宗、独立派和浸礼宗等。部分激进教派渴望建立神权统治,第五君主派就是典型代表。茨维的出现正好符合了第五君主派的“渴望”,他们坚信茨维本人就是第二次降临的耶稣基督,在茨维的领导下,犹太人将重返巴勒斯坦故土,随后全体犹太民族都会皈依基督教。这样,第五君主派顺理成章地支持推动犹太归回巴勒斯坦的阿利亚运动。后来,第五君主派的“犹太人归回、全体归信基督”的“理想”随着该派的式微而渐弱。
但到了1809年,英国又出现一帮人接过了第五君主派的“理想”,这就是“伦敦犹太人基督教促进会”(London Society for Promoting Christianity Among the Jews)的推动,其最具影响力的领袖是安东尼·阿什利-库珀(Anthony Ashley-Cooper),他是一位性格特立独行的议会后座议员,后来继承了沙夫茨伯里伯爵的爵位(Earl of Shaftesbury)。顾名思义,该组织的宗旨显然就是要在犹太人中传扬基督教的福音,推进犹太人的归回当然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虽然在当时这些支持犹太人回归圣地的团体被称为“基督教复原主义者”(Christian Restorationists),但在现代历史研究中,学者们往往将他们追认为是“基督教犹太复国主义者”(Christian Zionists)。

没有评论:

Free counters!

总浏览次数 (since November 26, 2012)

1283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