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9日星期四

【教会史演义】第245节 加尔文:“亡命之徒”

  1534年2月,克普逃到由新教福音派控制的瑞士巴塞尔,巴塞尔早已在慈运理的战友厄科兰帕迪乌斯领导下归入新教阵营。克普在巴塞尔暂时安顿下来。
回头单说加尔文顺利地逃离了巴黎。但是法国境内到处都在搜捕这位被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斥为“该受诅咒的路德派份子”,他只得以不同的假名四处藏匿。他知道国王的姐姐玛格丽特公主是新教的同情者和保护者,倾向于宗改运动,就前往法国西南部城市内拉克(Nérac)玛格丽特公主的行宫寻求庇护。4月,加尔文到达内拉克,可公主本人并不在驻地,公主的私人神甫杰拉德·罗素热情地接待了他。加尔文在此安然地待了一段时间。
隔了数日,加尔文听说老教授勒菲弗耳也住在玛格丽特公主的行宫,他极其兴奋。因为这位他素未谋面、非常敬仰的勒菲弗耳先生,就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跟伊拉斯谟齐名的法国人文主义先驱和第一位宗改倡议者。此时,老人已年近八旬,由他主编的最新法文版圣经刚刚印刷出版发行。
在加尔文的请求下,勒菲弗耳答应与他见面。
加尔文见到这位前辈时,心情非常激动:“勒老之名,隆播于整个法兰西,早就听说您老想在法国进行宗教改革。晚生今日得以见您一面,实在是荣幸之至。对勒老之言,晚生一定要洗耳恭听。”
“呵呵,原来你就是巴黎通缉的要犯加尔文?听说你也是皮卡第省人士?这样说来,我们还算是老乡呢。”老教授捋着长髯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这位被圣灵之火燃烧着的年轻人,声音有些颤抖。毕竟老人年事已高,身体孱弱。“不过,你是好样的!年纪轻轻就立志教会改革事业,可谓少年老成,勇气可嘉啊。可是,改革之事可不那么简单哪。现在德国、法国、意大利、英国等国都有人高谈改革,却不顾历史现实,大搞暴力革命,要把整个教会体制全盘否定,全面推翻,这样的改革可不是一个好方法呀。”
“喔?如此说来,勒老您以为应该采取何种方式进行这个宗教改革呢?”加尔文有点好奇。
“依老夫之见,宗改应该执行一条稳妥的和平路线。改革的宗旨不应该是推翻教廷,不应该是跟教廷对立,而是呼吁当政的教皇、呼吁教廷之内有志之士从内部进行改革。这样,既不会损害到广大人民的切身利益,也可以革除教会长期以来的顽症痼疾。”
“勒老您是法国宗教改革第一人,晚生一直很佩服您。”加尔文对他抱了抱拳,“但是实不相瞒,对于勒老的和平式改革方针,晚生不敢苟同。请恕晚生直言。什么是教会?教会乃是上帝恩典的作为的表现,在教会中我们被教导、牧养、圣徒彼此相通、并有传福音的契机等。教会的主要职责是传扬真道与施行圣礼,这也是真教会的标记。即使有所瑕疵,也不可分门结党或离弃她。信徒之间也当彼此赦免,因基督丰盛的恩典临到真教会。但现时的天主教败坏神的道,把神的福音锁起来不让人民听见,从上到下贪墨成风,簠簋不饬,教皇和教廷总以教会的名义来恐吓无知的人,以上帝的代言人自居,其实他们并非真教会,是基督的仇敌。对于这样的所谓教会,我们不能只搞换汤不换药式的从内改革,而应该进行从内到外的彻底改革。如果教廷勾结地方诸侯对新教会动武,新教会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带来暂时的急风暴雨式的行动也是可以的,因为旧的假教会不倒,新的真教会就不立。”
“好啦好啦。”老人听着加尔文的长篇大论,似乎有点不耐烦,也有点不高兴,但是他还是以很柔和的声音说:“小伙子,你血气方刚,初出茅庐,有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凭你一人之力跟索邦神学院中那些死硬的神学家们和整个罗马教廷对抗,你没有胜算。我知道现今的教会正经历着腐败与迷信,但要想要一下子从腐败与迷信中挽回整个罗马教会,使之重新回到上帝的话语上来,希望非常的渺茫。没有个五十年一百年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勒老,我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从德国到瑞士,再到法兰西,我们有成千上万的真教会。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有上帝与我们同在。使徒保罗不是说吗,有上帝帮助我们,谁能抵挡我们呢?”加尔文仍然想说服老人。
勒菲弗耳摆了摆手:“老朽已是风中残烛,不久就要见主。可你这个小伙子大有才华,也有胆识,你的前途无量,看来上帝会用你做为复兴法兰西帝国和她的教会的器皿。真心地愿上帝与你同在。好啦,我累了,你请回吧。”
加尔文有礼貌地上前一步,跟老人握手话别。两年之后,勒菲弗耳逝世,他终于没能看见加尔文领导宗改运动的成就。不过,正如他的预言,上帝确实用加尔文来做复兴的工作,只不过他是被用来复兴瑞士及大半个欧洲的教会。
却说玛格丽特公主听说了加尔文在巴黎险些被捕之事,又在内拉克她的行宫避难,她就说服国王从宽处理加尔文。加尔文借机悄悄溜回巴黎,还受到玛格丽特的亲切接见。
可是,巴黎的天主教势力太强大太凶横,根本容不下加尔文这个“异端”,加尔文仍然时时身处险境,他只好选择再度离开巴黎,继续其逃亡生涯。

这一次,他去了法国西部城市昂古莱姆(Angoulême),暂住在昂城一个叫路易·迪蒂尔(Louis du Tillet)的朋友家中。迪蒂尔和加尔文是大学同学,他见加尔文来,自然给予照顾和保护。迪氏此时他担任着昂城天主教神甫,但他也支持和秘密地参与新教的宗改运动。
迪蒂尔家面积很大,他从父辈继承了丰富的藏书,共有4000多册,可谓插架千轴,汗牛充栋。加尔文乐坏了,每天在书海中酣畅淋漓地神游,在书桌上精神昂扬地写作。加尔文当时正准备写一本系统地阐释更正教教义和新教基督徒生活的书,迪蒂尔家中的藏书给他提供了大量的参考资料,他后来写成的巨著《基督教要义》正是在此处打下的基础腹稿。
加尔文以化名住在迪氏家中,在那里过得非常愉快。他在写信给奥尔良的朋友说:“从经验中知道,我们对自己前面的路是看不清的。当我正在为自己设计一种安宁自在的生活时,那最出乎意料的事却临到我。当我认为很糟糕时,却有一个安静之处为我预备,完全出乎预料之外。这是上帝的工作。向他委身的人,他一定看顾。感谢赞美神!”
但是,人们却没有让这个化了名的人留在他的世外桃源中享受读书写作的静好岁月。迪蒂尔家常有人文主义新派的知识份子往来,见到迪家的这个客人总是乐意跟他交谈。他们虽然不知道加尔文的真实身份,但从他的谈吐中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对圣经精义的透彻领会更是少人堪比。新教福音派的人知道了,便偷偷请他出来为听众讲道。
纸里包不住火。许多人不久就都知道,这位硬核传道人就是巴黎当局通缉的异端的帮凶约翰·加尔文。这一下,有更多的人把他拉出迪家书房,请他去乡村、去百姓家讲道。宣讲福音,义不容辞。于是,那个常常穿着黑衣服的消瘦身影便在昂古莱姆一带四处出入,在人们家里秘密聚会,在河流附近的小山洞里向那些如饥似渴的听众宣讲归正福音。
世上似乎没有不透风的墙。教廷的密探探得情况,把消息密报至昂古莱姆的天主教教会。主教大人便派人命迪蒂尔去主教办公室约谈。迪蒂尔感觉情况不妙,赶紧把加尔文叫来,让他带上些钱粮,立即派人掩护加尔文离开昂古莱姆。
等到加尔文安全离开,迪蒂尔这才从从容容地来到主教办公室。
主教大人一脸严肃,让他坦白交代住在他家那位客人的真正身份,迪蒂尔含糊其辞,不肯说明。
主教火了,铁青着脸训戒迪蒂尔:“迪神甫,本主教依教廷大法对你向本教会不提供属实的言论这一严重的问题提出警告。你在家中窝藏教廷和朝廷共同搜捕的重犯,这一行为严重扰乱了教会秩序、损害了教会的声誉。你的行为也已超出了帝国法律所允许的范围,违反了法兰西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有关规定,是一种违法行为!希望你积极配合本主教的调查取证工作,听从本主教的好心规劝,中止违法行为,交出重犯。你能做到吗? ”
“主教大人,您这可是血口喷人啊!”迪蒂尔高声抗辩,“那住在我家中者确实是巴黎来的,是我的发小同学,可是他根本不是什么朝廷重犯啊,况且他也早已在前几日返回巴黎了。大人您这实在是冤枉卑职了。”
主教大人也拉高了声调:“迪神甫,本大人手中可是有确凿证据的。我们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反思,本大人郑重告诫你:如果你固执己见,不思悔改,继续进行违法活动,你将会受到教会法律和国家法律的共同制裁!你听明白了吗?”
“这个我明白,但是......”迪蒂尔仍想争辩下去。
“没有什么但是不但是,”主教粗暴地打断迪蒂尔的话,“你在这里给我好好等着。我这就立马派人去你家,看看你家究竟有没有窝藏着重犯。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说罢,主教派了几名市镇警察,直奔迪蒂尔家捉拿加尔文。可是哪里还有加尔文的身影?不到一个时辰,警察们回来报告,说迪蒂尔家根本没有什么从巴黎来的客人。
迪蒂尔冷笑数声:“主教大人,您这样听信旁人谗言,不明不白地拿我一通训戒加威胁,还派人跑到我家去搜查。卑职可是要向总主教上报冤情啊。”
“得了,得了,本大人向您道歉。这次是本大人误听了传言。咱们也别把事情搞大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原来,迪蒂尔一家从父辈起就跟教廷上层很有渊源关系,他们家族中有好几位都是在欧洲各地担任主教和大主教一级的圣职。这位昂古莱姆主教也不想得罪迪蒂尔家族,自找没趣,对于加尔文之事不敢再追究。
再说,离开迪蒂尔家之后,加尔文不得不再度流亡,他又搬迁到了法国西部城市普瓦捷(Poitiers)。在那里有不少新教福音派人士,他在那里在洞穴里跟他们聚会,对他们讲道,弃绝天主教式的弥撒礼,跟他们一起守主的圣餐礼。
接着,加尔文返回家乡努瓦永。离他25岁生日还有两个月的一天,加尔文站在努瓦永大教堂前,思绪万千。他从小就在此教堂的阴影下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他来此告诉教堂里的圣职人员,他不会成为他们的神甫,他也放弃教区给他的“圣俸”。那些圣职人员听着加尔文的宣告都惊呆了,他们中间不少人从小就认识加尔文。他们从没想到教会花钱培养的“好苗子接班人”加尔文会跟教会一刀两断。
1534年5月21日,这位努瓦永最著名的儿子最后一次离开了城门,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宗改运动的不归之路,从此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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