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4日星期六

【教会史演义】第241节 重洗派的问题、贡献和余脉

  在明斯特暴动发生时,斯特拉斯堡政府一改原先对重洗派较为温和的态度,转而采用较为严厉的政策来处理重洗派。这主要是因为霍夫曼给这里的重洗派灌注了一种“狂热的启示主义”,这种启示主义不仅直接造成明斯特暴动的发生,也让斯特拉斯堡人的思想情绪陷入困惑之中。
霍夫曼宣称,马丁路德原是基督拣选的“初期使徒”,但是路德已经象加略人犹大一样背叛了宗改运动,路德向邪恶的世俗政府屈服了,而他霍夫曼则是基督拣选的“末日使徒”。
斯特拉斯堡政府再也不能容许霍夫曼大放厥词,蛊惑人心,勒令霍夫曼闭嘴。可是,霍夫曼被自己的信念深深地感动了,故而也为自己的信念所执着,他挑战政府说:“我霍夫曼可是一位受神拣选、受人尊敬的末日使徒啊,我的宣道都是来自上帝的启示,你们要我闭嘴?没门!除非你们有本事抓我。”
斯特拉斯堡政府可不吃那一套。既然你霍夫曼愿意我们抓你,你以为我们不敢吗?那好,我们就成全你的意愿。1533年5月,斯特拉斯堡政府满足了他的要求,将他囚禁起来。虽然重洗派的人想方设法地多次营救他出狱,但是没有成功。霍夫曼于是在狱中呆了10年之久。1543年,他在狱中去世。
斯特拉斯堡的重洗派教会活动之所以非常活跃,是因为不断有新的领袖跑到该城来避难。在其领袖中还有一位重要人物,叫皮尔格拉姆·马佩克(Pilgram Marpeck)。他本是奥地利人,在斯特拉斯堡住了两年,担任那里的木材监督员,又负责管理市政下水道的修建工程,在市内颇有人望。之后,由于他参加重洗派的活动而被逐出该市。他后来去了奥格斯堡,被聘为城市工程师,同时他不顾城市政府的警告,担任着市内重洗派教会的牧师,写了不少为重洗派辩护的书,还不断与路德派中的属灵敬虔派的发言人进行通信辩论,也跟斯特拉斯堡路德派的领袖马丁·布塞尔进行通信辩论。1542年,他写了一本书《教义问答》来阐述重洗派的信仰。马佩克认为,旧约和新约都是上帝的道,但旧约和新约是有区别的,只有新约才是基督徒的信仰权威和实践权威。直到1556年12月去世前,马佩克一直不断地著书写信,他的思想对后来重洗派的许多余脉都有着深刻的影响。
除了斯特拉斯堡,重洗派还在瑞士、德国、荷兰、波兰的许多地区继续存在和扩展。德国方面,在路德派的信义宗为主要信仰的黑森地区、萨克森地区和图林根地区,重洗派也活动频繁。不过,这些地区对付重洗派所采取的手段措施有较大的不同。
黑森的统治者腓力伯爵对待重洗派比较温和宽大,凡被捕后又不肯放弃信仰者,一般就是将其驱逐出境,最严重者也只是监禁。
出于政治考量,腓力一直都想极力调和新教各种势力、各种派别之间的分歧。跟他在1529年赞助召开马尔堡会议以期解决路德派和慈运理派之间的分歧一样,腓力于1538年10月仍在马尔堡赞助召开了另一次会议,这一次他是请路德的支持者马丁·布塞尔和重洗派进行大辩论,以期解决路德派与重洗派之间的矛盾分歧。结果,雄辩的布塞尔把重洗派驳得体无完肤,重洗派的信徒居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心服口服地低头认输,有不少信徒“归正”。
可是,在萨克森和图林根,重洗派的遭遇要严峻得多。路德认为重洗派跟动乱份子闵采尔等人是一丘之貉,而且重洗派是在寻求靠行善功和行律法来得救,因此重洗派都是信仰上的败坏之辈。这样,路德派支持对重洗派采取残酷的镇压手段,就像天主教对待他们路德派一样。路德死后,连他的继承人、极其温文尔雅的梅兰希通也继续支持镇压重洗派人士,认为他们是“社会和政治秩序的敌人”。
所以,重洗派自1525年创始以来,他们不仅被天主教残酷追杀,也被新教的主流派别(如路德派信义宗、慈运理派和后来的加尔文派改革宗)残酷追杀,简直是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有人统计过,被淹死或烧死的重洗派信徒比教会初期300年殉道于罗马帝国手中者的数目还要多。这种说法是否有确凿证据,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管中窥豹,也能推知那惨绝人寰的全貌之一斑。

尽管受到来自其他各宗派的巨大逼迫和灭绝威胁,但重洗派仍有余脉留存至今。流传到今天的至少有三大余脉:一是“胡特尔派”(Hutterian),二是“门诺派”(Mennonite),三是“阿米什派”(Amish)。
“胡特尔派”承自摩拉维亚的重洗派。摩拉维亚重洗派有许多分支。当年拥护胡特的一个分支于1528年在波西米亚的奥斯特利茨(Austerlitz)建立了一种共产式的社团,发展非常迅速,估计有几千名信徒。重洗派真正有规模的共产组织其实只有奥斯特利茨社团,其他重洗派分支并不这样做,但是却被传说,其它各地的重洗派社团也都废除了私有制,实现了人人分享一切财物的共产社会,这实在是对重洗派的一种误解、误传和误会。
奥斯特利茨社团又经过多次分裂。到了1533年,一个叫雅各布·胡特尔(Jacob Hutter)的极有组织才干的领袖来到摩拉维亚,他加强了奥斯特利茨社团,又根据圣经中的《使徒行传》和《哥林多后书》的教训,以一种公社形态的生活方式创建了经济制度完备的“胡特尔弟兄会”(Hutterian Brethren),使之与其他重洗派区别开来。
胡特尔于1536年被神罗帝国治下的奥地利政府烧死,之后的胡特尔弟兄会经过数名干练的主教经营发展,于1622年扩展到几乎整个摩拉维亚,人称他们为“胡特尔人”。胡特尔人因受到迫害杀戮,他们到处迁徙,1685年后到达匈牙利,又到乌克兰,1874年后到达美国,特别是在美国的南达科他州定居。据一项统计,在2004年中期,世界上共有胡特尔人的居民点472个,其中1/4的胡特尔人居民点在美国境内,其余大部分则保留在加拿大。
“门诺派”和“阿米什派”都承自“瑞士弟兄会”。门诺派的创始人是门诺·西蒙斯(Menno Simons),是与马丁路德、慈运理和加尔文同时代的宗改神学家,出生于神罗帝国治下荷兰的弗里斯兰省(Friesland),原是天主教神甫,后来受路德影响加入新教宗改运动,再后加入重洗派瑞士弟兄会,成为牧师。为了“诚实追求真理,并建立上帝所喜悦的教会”,在约1540年代,门诺建立了“信徒的教会”。虽然他不喜欢别人拿他的名字来称呼他建立的教会,但是习惯上,人们仍称其为“门诺派”或“门诺会”。
约过了一个半世纪,门诺派中有两个主要小组。这两个小组因为对信徒纪律的要求标准不同而产生了严重分歧。1693年,其中一组人跟随其组领袖汉斯·赖斯特(Hans Reist),仍称为“门诺派”;另外一组人则跟随该组领袖雅各布·阿曼(Jacob Amman),称为“阿曼派”或“阿米什派”(Amish)。据一项2006年时的统计资料,门诺派在全球有150万名信徒,阿米什派有30万名信徒,他们绝大部分的教徒在美加等地。除了美加,门诺派也在法国、德国南部、荷兰有大量的社团。
两派信徒之所以大部分居住在美加,这是因为在18世纪初期,许多阿米什派和门诺会信徒因为追求宗教自由的理想而移居到美洲的宾夕法尼亚,从此在美洲生根。
有趣的是,美加的阿米什人以拒绝汽车及电力等现代设施,过着简朴的生活而闻名。他们一直禀持“与世隔绝”的信条,常用新约圣经中的三段经文来浓缩表达他们的态度:
其一是“你们和不信的原不相配,不要同负一轭。义和不义有什么相交呢?光明和黑暗有什么相通呢?”(《哥林多后书》第6章第14节)
其二是“你们务要从他们中间出来,与他们分别,不要沾不洁净的物,我就收纳你们。”(《哥林多后书》第6章第17节)
其三是“不要效法这个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变化,叫你们察验何为神的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罗马书》第12章第2节)
基于这三段经文,阿米什人与非阿米什人只保持最低限度的接触,表示他们与这个世俗世界隔绝的决心。在原则上,汽车不允许在阿米什社区中使用,也不允许收音机、电视,在大多数的场合也禁止使用互联网。
阿米什人执着地跟世界隔绝,但是世界却执着地关注他们,常有不少鼓动人们猎奇心理的好莱坞电影和电视剧来反映阿米什人“奇特的”、“神秘的”生活方式。这也是一种很有趣的现象。
无论如何,经过了五个多世纪,今日的西方教会和中国教会,大多已能接受重洗派着重倡导的“由成年的信徒亲自要求接受洗礼”的做法,摒弃了给婴儿施洗的做法,很多教会以“婴儿奉献礼”(Dedication)来代替“婴儿洗礼”。这是重洗派的贡献之一。除此之外,起初的重洗派所强调的“政教分离”、“提倡个人信仰自由”、“宗教容忍”、“道德改革”、“属灵复兴”和“尽心尽意尽力地热诚宣教”,这些方面都是重洗派的贡献。后代有不少教会都多多少少地受到这些理念的激励或影响,包括后来的浸信会(Baptists)、公理会(Congregationalists)、贵格会(Quakers)、英国的清教徒(Puritans),等等。第18世纪和第19世纪时在美国兴起的“复原运动”(Restoration Movement)所宣扬的“凡圣经所讲的,我们也讲。凡圣经所不讲的,我们也不讲”,这也正是重洗派所奉行的主张。这些都是后话。
虽然有诸多贡献,但重洗派也是有不少的问题。他们所有的主张都来源于“唯独圣经”的思想。这个思想也是当时主流新教宗改运动所主张的。但是,什么是“唯独圣经”?大家都手握圣经,都高举圣经的权威,但对圣经经文的引用、解释和理解,重洗派和新教主流各派是不一样的。重洗派的不少领袖把“唯独圣经”变成了“只有圣经”,只死抠经文的字句,尤其是新约经文的字句,甚至于还变成了“只有圣经中的部分经文”、“唯读圣经中个别的经文”,这样有选择地阅读圣经,让重洗派蜕变成了新的律法主义派和教条主义派。但是,使徒保罗早在《哥林多后书》第3章第6节就告诉过哥林多人,神叫基督徒“当这新约的执事,不是凭着字句,乃是凭着精意,因为那字句是叫人死,精意是叫人活。”所谓“精意”,就是“圣灵”。如果没有圣灵的帮助,如果没有理解整本圣经所要给人的精意,那么所有断章取意式地引用圣经中的只言片语的做法,都会产生信仰上的严重偏差,这些只言片语都是死的。
最后提一点,重洗派因和新教各主流教派决裂而遭受到逼迫和灭绝,这件事不能不令人感到痛心疾首。在教会历史中,我们经常能看到同样尊奉圣经的群体,因为对教义、教规、圣礼、组织的看法不同,造成了分裂,以致于手足相煎。这其中有出于对“真理”的坚持,也有许多实在只是出于误会、成见、偏见、血气和傲慢。但愿,现今的教会能汲取这些血淋淋的历史教训,牢牢记住使徒保罗在《以弗所书》第4章第2至3节中所告诫我们的合一原则:“凡事谦虚、温柔、忍耐 ,用爱心互相宽容,用和平彼此联络,竭力保守圣灵所赐合而为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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