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陳彤☀☀: 【教会史演义】第185节全能博士：托马斯·阿奎那(五)

阿奎那死了，但是关于他的事情好像没有一了百了。

他生前就有不少敌人，他们都指责阿奎那的经院哲学神学体系是异端斜说，他本人是极端的亚里士多德派，是阿拉伯人哲学家阿威罗伊的跟屁虫。13世纪时，道明会和方济会这两大新兴的托钵修会同在教廷属下，他们之间争风吃醋，钩心斗角，以致于抉瑕掩瑜，有时甚至会互相对掐。既然阿奎那是道明会的人，方济会的神学家们自然也放不过他，动不动就对阿奎那的神学思想进行大批判。当然不是说，方济会所有的神学家都故意刁难阿奎那，与阿奎那同时代的方济会总会长、也是经院哲学神学家兼哲学家的波拿文士拉(Bonaventura)就跟阿奎那交谊笃深、惺惺相惜。虽然如此，方济会神学家总是找机会对阿奎那的神学挑三拣四，指指点点。
尤其是1269年初，阿奎那重回巴黎大学第二次担任教职期间，他跟方济会的神学家们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论和冲突。方济会神学家当时有巴黎大主教坦皮尔(Étienne Tempier)和另一位经院哲学家根特的亨利(Henry of Ghent)的强力支持，对崇尚亚里士多德主义的经院哲学提出13项异端指控。阿奎那被认为是亚里士多德主义的支持者，所以在那场指控中他也受到不小的波及。
但是，在阿奎那死后三年的1277年，巴黎大主教坦皮尔再次对经院哲学中的亚里士多德主义和阿威罗伊主义提出219项异端指控，其中有20项直接针对阿奎那的神学体系，这一下却让阿奎那的名誉蒙受了重大的负面影响。阿奎那的恩师、大名鼎鼎的泰斗级经院哲学家阿尔伯图当时仍然健在，他听到这个消息极为愤慨和不安，为了给爱徒澄清“罪名”，已经75岁的阿尔伯图不顾年迈体弱，亲自从德国赶到巴黎，为阿奎那奔走辩护。虽经阿尔伯图的努力，阿奎那及其神学体系仍然屡遭方济会神学家们的鞭挞，使得阿奎那神学几乎没有出头之日，连曾经尊重他的罗马教廷在如何对待阿奎那的问题上也有点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处理。
直到阿奎那逝世将近50年之后，教廷对他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当时已迁移至法国亚维农(Avignon)的教廷重新审视评价阿奎那及其神学著作，终于为他平反昭雪。1323年7月18日，时任教皇约翰二十二世(John XXII)下谕为阿奎那封圣。1369年，其临时安厝在福萨诺瓦修道院的遗体被转移至法国图卢兹(Toulouse)的雅各宾教堂(Convent of the Jacobins)正式安葬。据说，到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时，为了安全起见，其遗体又被转移至不远处的圣塞宁圣堂(Basilica of St Sernin)保存。1974年，为纪念阿奎那逝世500周年，遗体又再被移回到雅各宾教堂直到今日。这些都是后话。

方济会中那些反对阿奎那思想的人，多数是来自英格兰和苏格兰的神学家。其中，以苏格图(John Duns Scotus)为领袖。苏格图生于1265年，按年纪来说，他算是阿奎那的晚辈。苏格图早年在牛津受教育，后加入方济会，又成为牛津声誉显赫的教授。其人聪明敏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极善于辩证评论。

从神学理论上来说，苏格图在方济会的地位有如阿奎那在道明会的地位。两人都宗亚里士多德哲学，但两人在对哲学和神学的关系上，态度迥然而异。阿奎那主张上帝的本质是“实有”，苏格图主张上帝的本质是“意志”，而且上帝的意志和人的意志都是自由的；阿奎那说，“上帝所作的，是上帝看为对的”，苏格图说，“凡是上帝所意欲的都是对的”；阿奎那说，“耶稣基督是一切拯救者，但马利亚虽为耶稣的肉身母亲，但她跟其他人类一样，承受了原罪的遗传”，但苏格图说，“马利亚未曾沾染原罪”，也就是所谓的童贞女马利亚“无原罪成胎说”(immaculate conception)，这个说法后来在1854年被教皇庇护九世(Pius IX)宣认为天主教会公认的信条；阿奎那说，“哲学与神学实际上很难真正协调，但哲学可以达到神学的一切真理，虽然有点不太充分”，苏格图说，“拿哲学来讲神学，许多地方是讲不通的，但为了服从教会的权威，只得接受”。中世纪经院哲学本来是以世俗哲学来阐释基督教真理的合理性为其主旨，但不论是阿奎那还是苏格图关于“哲学与神学关系”的看法，都已经清楚表明中世纪经院哲学已经开始走进死胡同，其理论也正在开始走向崩溃。

到了14世纪，苏格图的门徒、方济会神学家奥坎的威廉(William of Ockham)已经完全将神学与哲学分开讲论，将经院哲学的根基完全摧毁，他所主张的“唯名论”独占当时神学思想上的盟主地位，经院哲学从此一蹶不振。

回头再说阿奎那，在被封圣之后，其地位在天主教内忽如百尺竿头，蒸蒸日上。1567年，教皇庇护五世(Pius V)将阿奎那日与其他四名教会史上最伟大的拉丁派神学家并列，也就是说其地位跟安波罗修、耶柔米、奥古斯丁、大贵钩利并驾齐驱。更有甚者，他被称为神学之王、天使博士(Doctor Angelicus)、全能博士。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阿奎那神学著作中鼓吹的许多观点正合教廷心意。阿奎那所撰神学大作共有十余种，最著名最有影响力的就是他的未完成之作《神学大全》，包括天主教认可的神学与哲学的详细道理。后人把它编辑成四大集，共611论题，310节。第一集论述造物主，讲述上帝的存在及其各种属性，比如说上帝是一个全能全知全善、有位格的主宰；第二集讲述人归向上帝的伦理行为，如智义勇节四枢德、真福八端、圣神七恩、信望爱三德等等；第三集及补编的第四集讲述救世者基督，也就是上帝的第二位圣道，他降生为人，取了人的形象，在世上建立起教会和所谓的七件圣事等。后人称，阿奎那在神学思想发展上的重要性只有奥古斯丁能够相提并论。实际上，《神学大全》被天主教廷更加高举，到16世纪，它被抬高到与圣经和教谕(Decretal)相提并论的地位，也就是说，圣经排第一，教谕(就是教会法令法规)排第二，《神学大全》排第三。1879年8月4日，教皇利欧十三世(Leo XIII)发出通谕，指出阿奎那的神学是构成天主教思想的关键著作，他下令将阿奎那的著作立为天主教会的思想基础，所有的天主教学院和大学都必须教导阿奎那的理论，并且还建议教师们在谈及那些阿奎那没有明白阐述到的议题时，应该要“遵从阿奎那的思考方式，教导正确的结论”。有人称“阿奎那的《神学大全》是教会的神哲学大辞典，一切道理皆可在《神学大全》内找到答案”。这种狂妄的说法，究竟把圣经放在何种地位呢？阿奎那要是听到这些话，就算不吓得魂飞魄散地尿裤裆，也得唬得大汗淋漓吧。

客观地说，阿奎那一生生活简朴，宗教虔诚，讲道活泼，知识渊博，其著述内容包罗万象，既清晰明了而又富有逻辑性。不过，他的神学成就其实并没有超越奥古斯丁，其理论也没有象奥古斯丁神学一样真正的自成一体。但是，单单从教会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阿奎那跻身神哲学大师应该仍然是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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