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6日星期一

【教会史演义】第169节 十字军东征(六)

  这一支法国十字军起先由法国北部香槟省(Champagne)伯爵西奥博尔德三世(Theobald III)为首领,但他不久突然去世,于是十字军选举了一位意大利伯爵波尼法修一世(Boniface I)为新首领。
十字军这时认为,要收复耶路撒冷,必要先征服由回教徒占领的埃及。于是,波尼法修派使者到地中海北部沿海城市威尼斯等地谈判,请他们安排船只将十字军将士渡过地中海载至埃及,并帮助十字军建立一支舰队。
威尼斯是独立城邦,由一位年逾八十的盲人总督管理,此人名唤恩里科·丹多洛(Enrico Dandolo)。你别小看这位又老又瞎的总督,此人其实既老谋深算又富有统帅才能。威尼斯控制着地中海一带的海上贸易,拥有强大的商船队,威尼斯商人非常富裕,以深暗商机而闻名于世。狡猾的丹多洛知道十字军送来的是一笔大生意,于是开出一串天文数字般的航运费,让十字军无法付出。双方几经谈判之后,丹多洛提出建议,十字军预先支付出一部分费用,再由参加此次十字军的匈牙利部队在出征路上顺道占领萨拉城(Zara,现克罗地亚境内)之后,把萨拉城算作余下的费用交付给威尼斯管理。
威尼斯和萨拉都是地中海的亚得里亚海沿岸的港口城市,从跟中东贸易和拜占庭帝国内的商业特权这个角度来说,两城一直是贸易竞争对手,两城商船队曾多次激战。所以,丹多洛提出要十字军占领萨拉交由他们来掌管萨拉,自然是要借十字军来消灭对手,达到其垄断海航市场和拜占庭国内市场的双重目的。但问题是,萨拉是基督教城邦国家,基督教十字军怎么能攻打基督教城邦呢?手足相残,于理于情都没法说得过去呀。威尼斯人提出的条件让波尼法修颇费踌躇。
十字军要攻打萨拉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教皇英诺森三世的耳中。英诺森三世听罢大惊,赶紧给波尼法修等十字军首领发出圣谕,严重警告他们:“萨拉城乃属本尊和罗马教会的顺臣,攻打萨拉,无异于攻打自家人,如果尔等胆敢如此,必处绝罚。”
波尼法修跟其他首领一再商量。最后大家以为,东征部队的军费捉衿见肘,如今各路十字军已赶到地中海诸城,急欲过海以夺回圣城;跟夺回圣城相比,牺牲一个小小的萨拉城又有何妨?况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我们打下圣城,教皇不但不能绝罚我等,恐怕还要为我等庆功封圣呢。于是,1202年11月,十字军我行我素,依计行事,夺取了萨拉城。威尼斯人随后进驻萨拉。作为订立的商约,威尼斯人也部分履行了其运载十字军渡过地中海的义务。
英诺森三世听说十字军敢公然违抗命令攻占了萨拉,气得差点吐血,他又下了一道圣谕,将所有十字军主要首领立行绝罚。由于害怕教皇的责罚令影响到十字军的士气,波尼法修一直压着这道教皇圣谕,没敢把它向手下展示。同时,他赶紧回函向教皇解释,说他们是受到了威尼斯总督丹多洛的欺骗才冒然行事,恳请教皇赦免其罪。英诺森三世知道生米已煮成熟饭,也怕激成十字军暴乱,不久之后他就下令撤消了对十字军首领的绝罚,只是对威尼斯人仍不加赦免。不过,英诺森三世命十字军首领们严饬军纪,戴罪立功,赶紧渡海离开威尼斯,早日向耶路撒冷挺进。
波尼法修接到教皇宽释谕令,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决定择近日便向圣地继续前进。不料,一项巨大的诱惑又摆在了波尼法修的面前。
原来,在1195年的时候,拜占庭帝国皇帝以撒二世(Isaac II Angelos)被他的弟弟阿莱克修斯三世(Alexios III Angelos)废黜,弟弟还下令刺瞎哥哥的眼睛,并把哥哥一家人囚于君士坦丁堡的大牢之中。1201年,废皇以撒带着他的儿子设法逃脱,投奔了德国国王斯瓦比亚的菲利普(Philip of Swabia),并借着菲利普的关系谋图东山再起,夺回皇位。德王菲利普是这父子两人的姻亲,巧的是,菲利普也是十字军领袖波尼法修的表兄。经过菲利普的穿针引线,以撒的儿子跟波尼法修搭上了关系,这位废皇之子向波尼法修表示,若十字军能襄助他们夺回拜占庭帝国皇位,拜占庭愿意在财政和军事两方面倾力相助十字军,帮助十字军还清他们尚欠威尼斯人的债务,而且君士坦丁堡的东方教会也将归附于罗马教会,完全听从教皇领导。
波尼法修把此事带回十字军跟其他将领商量,威尼斯总督丹多洛也得知了这个消息,觉得这又是一笔对威尼斯大有好处的大买卖,于是出钱贿赂十字军将领,叫他们改变进军耶路撒冷的原定计划,转攻拜占庭。波尼法修又将废皇以撒父子的意愿向教皇英诺森三世禀报,英诺森三世起初觉得这种放弃收复圣城而转道进攻君士坦丁堡的做法实在不太正当,但事成之后,东方教会将归附教皇管辖,这条倒正对英诺森三世的胃口,于是,他对十字军的战略转向不置可否,只是说叫他们在军事行动中不可伤害东方教会属下的基督徒,云云。
这样,1203年初夏,十字军对君士坦丁堡展开围攻,7月18日,打败阿莱克修斯三世,扶植以撒二世重登拜占庭皇帝之位,8月1日,以撒的儿子因助父亲复位有功而被任命为拜占庭共治皇帝,出掌实权,是为阿莱克修斯四世(Alexios IV Angelos)。
阿莱克修斯四世得了皇位,十字军要求他兑现他先前的诺言,就是把钱款拿出来支付十字军和威尼斯人的军费。可是,阿莱克修斯四世这时才发现帝国实际上是阮囊羞涩,因为他的前任阿莱克修斯三世在逃离以前,已将帝国国库洗劫一空。阿莱克修斯四世只好下令将国内所有的金银塑像销毁融化来提取黄金白银。即便如此,所筹金银跟他承诺的费用相比,仍是杯水车薪。阿莱克修斯四世在帝国上下到处为十字军筹款,激起了君士坦丁堡人对十字军和阿莱克修斯四世的极大仇恨,阿莱克修斯四世不久就被手下臣子所杀,这个臣子自己随后当了皇帝,史称“阿莱克修斯五世”(Alexios V Doukas)。
这时,十字军和威尼斯人要求这位新皇继续履行付钱合约,遭到新皇一口拒绝,于是在十字军和拜占庭之间爆发了一系列新的战争。
1204年4月12日,十字军和威尼斯部队联合攻陷君士坦丁堡,随后的三天三夜,他们在城中抢劫破坏,血腥屠杀城中居民。十字军将大量战利品,包括东方教会教堂中的圣物和所谓的圣者遗体,悉数运往欧洲。威尼斯人也趁机攫取大量的金银财物和艺术珍品。另根据十字军和威尼斯人事先的商定,两方瓜分了拜占庭帝国。威尼斯享有通商权利,并占据了拜占庭帝国八分之三的领土,包括爱琴海和亚得里亚海沿岸许多港口城市和克里特岛。十字军则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建立了“拉丁帝国”(Latin Empire)和两个附庸国,立了一位西欧人做拉丁帝国皇帝,东方希腊教会也归并于西方拉丁教会,臣服于罗马教皇之下,这样,东西方教会在分裂了一百五十年之后,又“破镜重圆”,罗马教皇随心如意地做了东西方教会的最高领袖。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就此结束。不过,其恶劣影响远未结束。此次十字军原来是要从回教手中夺回圣地,却在物质利益和权力欲望的强烈驱使之下,改变初衷,转而攻打持有相同信仰的东方基督教国家,屠杀那里的基督徒。战争的结果给东方教会留下了深深的伤痛,让东方教会对西方教会更加深恶痛绝。八百多年之后,罗马天主教教皇曾多次就第四次十字军的倒行逆施而向希腊东正教会道歉。这是后话。
显然,从第四次东征开始,十字军运动的精神已经变质,从宗教战争蜕变成了西欧列强抢夺利益的侵略战争。那个拉丁帝国其实也并未长久,只不到60年,偏安一隅的拜占庭帝国残余势力反攻收复了君士坦丁堡,强扭在一起的东西方教会再一次各奔东西。
法国著名浪漫主义画家德拉克洛瓦于1841年的作品《第四次十字军攻占君士坦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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