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9日星期日

【教会史演义】第90节 奥古斯丁:走出黑暗

当时,米兰的基督教会在当地极有声势,在百姓的日常信仰生活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米兰也是西罗马帝国仅次于罗马城的“第二首都”,皇帝本人常驻跸于此。在米兰教会的领袖是米兰大主教,他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安波罗修。
奥古斯丁初到米兰时,正是而立之年,因为已经打定主意要全盘抛弃摩尼教的伪道假学,新一轮寻觅真道之旅又在他的内心中重启了。奥古斯丁住在米兰郊外一处叫卡里霞库(Cassiciacum)的山庄中,授课之余,他跟当时正在兴起的怀疑论新派哲学家们过丛甚密,还醉心于新柏拉图哲学的研究,在随后的几年中他在卡里霞库的住处写了大量的哲学论稿。在此期间,因着久闻安波罗修的大名,他若偶有闲暇,也会在星期日跑到米兰大教堂中去聆听安波罗修那涛涛不绝﹑铿锵有力的证道。
前面我们给看官讲过,安波罗修除了是一位怀瑾握瑜﹑襟怀坦白的大神学家之外,也是一位修辞学和雄辩术大师。奥古斯丁听了这位同行前辈的证道,高傲地认为安氏“不过是一个世俗场中得到许多大人先生们尊敬的幸运人物”。即便有如此的看法,他也不由对安波罗修本人非常佩服,可是他所佩服的只是安氏的修辞雄辩之艺,对安氏证道中所传出来的珍贵信息却不以为然,正如“买椟还珠”这则故事中的郑人一样,他只看中安氏的证道技巧这只“椟”,而忽略了安氏的证道内容那粒“珠”。奥古斯丁这种“丢西瓜而拣芝麻”的不当取舍,说明他当时的慧眼仍然是被世俗之学所蒙蔽着。不过,无论是醉心于新柏拉图哲学也好,还是偶尔为之地去听听安氏的证道也好,这两样事情其实都在慢慢地引导着他最终归向基督教,或许也可以说这是上帝给他安排的一种预备吧。
过了些日子,挚友亚吕皮乌和儿子阿丢达图也先后来到米兰,让奥古斯丁那颗孤寂的心大感安慰。更让他感到温暖的事情是,他的母亲莫妮卡从非洲的老家追踪找寻儿子来到米兰,想与儿子同住。莫妮卡风尘仆仆地渡海而来,一路上遭遇惊涛骇浪,但却凭着坚定的信心,不辞梯山航海,竟能履险如夷,最终在米兰找到了儿子。
母子久别相见,自是一番激动。莫妮卡拉着儿子不断地上下打量:“儿啊,你现在已是成人了,还在政府学校做了教授,正是在世俗道路上成就了你父亲生前的心愿。只是你在追求真道上有什么进展呢?有没有认识到唯有基督才是这天地间的道路﹑真理和生命呢?娘听说你加入摩尼教后,真的是天天替你担心,也天天替你向神祷告,求神让你早一点抛弃斜道,归向基督。”
奥古斯丁也看着两鬓斑白的母亲,安慰道:“娘啊,你就放心吧。我已经看透了摩尼教的虚妄无稽,在内心中已跟它一刀两断了。至于基督教嘛,我现在还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倒是在研究一种新哲学呢。你老就不要勉强我加入基督教吧。”
“唉,为娘只是希望你早点离开死亡,借着基督跟他一起从死里复活,成为一名基督里的新造之人。哪里能勉强你呢?那么你跟那位女子的关系呢?”
“噢,这个我倒是已经解决了。跟娘说实话,我对她仍是恋恋不舍,但是既然我们间的婚姻是为非法,你老又因为她是异教徒,不愿我将她正式娶进家门,所以在来米兰之前,我已挥刀斩麻,跟她分手了。在你老眼中,她虽是不可入家门的异教徒,却也是情深义重,将儿子托付给我,自己回她的娘家去了。这不,我的儿子,你的孙子就在这里。”说着,奥古斯丁把阿丢达图拉到莫妮卡面前向她问安。
看到聪明伶俐的阿丢达图孙儿已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莫妮卡心中欢喜:“看到你们父子俩,我心里特别高兴。阿丢孙儿也不能没娘啊,这样吧,我从前在家乡有一个要好的主内姐妹,听说她后来就搬到米兰这里来了,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她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好像现在仍然是没有许配人呢,等我日后找到她把她女儿聘来给你做妻,岂不是一桩美事?阿丢孙儿也好有人照顾。”
“那个嘛......全仗娘为儿子做主吧。”奥古斯丁支支吾吾地敷衍了一句,其实他向母亲隐瞒了一段实情,此前他因在米兰难挨寂寞,又旧习复发,遂在米兰找了另一个女子秘密姘居。这个时段,奥古斯丁的道德水准正处在他一生中的最低潮点。
莫妮卡又道:“另外,你要多多地﹑认真地读圣经,那是万物之主向世人启示的话语。我早就听说,这米兰城中的大主教安波罗修可是一位大有权威﹑德高望重的大神学家﹑大布道家,此人人品高洁﹑光明磊落,堪为一代师表。你应该尽早正式拜访大主教,有了大主教的亲自指导,你在学习圣经时若有问题,他必给你指点迷津。”
奥古斯丁认为母亲说的有道理,于是点头称是。
果然,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奥古斯丁去米兰教会所在登门求道,要谒见安波罗修。此前他只是在听道时见过安氏,并没有面对面的正式拜见。
米兰教会的人听说来访的奥古斯丁是皇家学校的雄辩学教授,他特地来教会求道,于是也没有怠慢的意思立刻向里通报。事有不巧,安波罗修教务在身,当时并不在米兰教会。
却说奥古斯丁正感到有些遗憾,这时,从教会门里传来朗声问候:“奥教授到访本教会,欢迎!欢迎!”
奥古斯丁眼前一亮,见里面走出一位长者,可是他并不是安波罗修。却见此人鹤发童颜,碧眼方瞳,灼灼有光,雪白长髯飘洒胸前,奥古斯丁不由心生敬意,赶紧上前回话:“晚生奥古斯丁不才,听说安大主教不在贵会,敢问长者尊名大号?”
“我叫辛普里先,也在这个教会服侍。”
“啊,原先长者就是辛老,晚生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奥古斯丁连忙向长者施大礼。
看官你可知长者身份?其实,我们前面也提过辛普里先此人,他就是安波罗修的圣经师傅,当年安氏刚当大主教时并不太懂圣经,是安氏亲自将学究天人的大神学家辛普里先从罗马请来教授自己圣经圣道。安波罗修对这位比他大二十多岁的辛普里先敬爱有加,尊他为自己属灵的长辈,时时尊称他为“父亲”。辛安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整个米兰城的人都知道,奥古斯丁自然也早就听说过。
没有见到大主教本人,却见到了大主教的师父,奥古斯丁喜出望外。
辛普里先将奥古斯丁请入会中室内。安然入座之后,两人畅谈开来。
奥古斯丁道:“今天晚生是特来向安大主教求道,没想到遇见了辛老,真是因缘际会,此生有幸。”然后,又将自己的情况大略介绍了一番,诚表求教之意。
辛普里先道:“奥教授你不必客套,你说你一直在寻求真道,你母亲是虔诚的圣徒,你也认真地读过圣经,果然是有福之人。你说最近又在研读几本拉丁文版的新柏拉图派哲学著作,那么你一定知道是谁把这些希腊哲学作品翻译成拉丁文的吧?”
“晚生当然知道,是当代著名学者威克多林所译。辛老请不要称我奥教授,请叫我小奥好了。”奥古斯丁所说的威克多林(Victorinus)是新柏拉图派的大学者。
“好,小奥。听你之言,你对威克多林也颇为敬佩吧?你可知道威克多林的人生经历吗?”
“晚生自然是非常敬重威克多林,也知道他在将近逝世之前转信了基督。只是不太清楚这么一位泰斗级的新柏拉图派哲学家如何会转信基督的呢?”
“小奥,老夫就跟你说一说吧。威克多林跟你一样也是来自非洲省,后来才到了罗马,在罗马时老夫就和他非常投契,此公耆年博学,精通各种自由学术,而且批判过许多哲学著作,一时高贵的元老多出于他门下,由于他对教育的卓越贡献,受到举世所公认的最大荣誉,人们甚至在广场上为他立像。可惜的是,他是一直到那时候,还在敬奉偶像,参加着罗马贵族和民众们举国若狂的亵渎神圣的淫祀。所幸的是,威克多林后来读了圣经,又非常用心地钻研基督教的各种书籍。神在他的心灵中作工,他后来悄悄地向我承认他已经归向基督了,在我这里学习了基督教基要真理之后,终于到教会受洗成了圣徒。这件事在当时的罗马学术界引起了一场大地震,他昔日的同行们﹑他的学生们﹑他的崇拜者们都不可理解,为之惊愕,有人甚至为了他的背叛希腊哲学而怒骂。但是,威克多林却勇敢地走到广场上站在高处向众人大声做信仰宣誓,一个灵魂真正得救的人才胆敢向世俗绝别呀。虽然说,新柏拉图派的哲学也有一些积极因素,它用各种方式表达天父和天父的‘道’,但其实,这个‘道’就是基督呀。你身为教授,在世俗社会也算占有高位,但也当效法基督的谦卑,虚心地接受基督的救恩才是呀。”
听了威克多林的故事,奥古斯丁心灵中产生了强烈震撼,心中也有许多惭愧:“听辛老讲的故事和辛老的勉励,晚生真是自惭形秽,晚生一向妄自尊大、目空一切,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只是马齿徒增,虚度年华,一直走在死亡的黑暗中,想来十分可悲。真是:十年一觉荒唐梦,赢得阴间灭亡名。从今以后,晚生一定发奋读圣经,我要出死入生,进入那奇妙光明的国度。”
回家之后,奥古斯丁焚膏继晷,苦读圣经。后来又终于见到了安波罗修,便常常到辛普里先和安波罗修那里请他们点拨指导。
正如迷雾中那徘徊疲惫的舵手终于看到了照耀的灯塔,也如那迷途的羔羊听到了牧人的声音,奥古斯丁那原本浸淫在死亡幽暗中的内心渐渐进入了灿烂阳光。

十七世纪法国画家尚佩涅的作品《奥古斯丁》,表现的是正在读圣经写著作的奥古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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